“这张照片……是什么时候照的？”

从事过多年缉毒警，并且跟缅北越南打过交道的陈江河，对照片里少女身上的这些伤痕一点都不陌生，他敢肯定，这个女孩遭受过虐待，而且从伤痕来看，可能就是几天前造成的。

韩樱子接过照片，指尖轻轻抚过照片上小雅的脸，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：

“这张是去年十月份拍的。当时教育局的领导来学校视察，拍了一些照片留念。就在那个时间的前后，小雅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。原来她特别开朗，参加什么活动都很积极，成绩也很好，是我们班的尖子生。”

“可是，就一个国庆节的功夫，她突然就不爱说话了。整个人每天都不在状态，上课走神，写作业也心不在焉，就像丢了魂一样。”

陈江河看着照片上女孩手臂上的勒痕，再听韩樱子描述的转变，心里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测。

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，绝非寻常的家庭困难能解释的。

韩樱子继续说：

“后来没到十一月，她就开始不来上学了。再后来，干脆就退学了。”

陈江河追问：“退学的原因，她家里人怎么说的？”

“她爸爸说家里条件不好，供不起了。就让她辍学，直接去外地打工挣钱了。可是，之前我从没听说过她们家有什么经济问题，而且以她的成绩，考个市重点高中根本不成问题。当时我还想劝劝她爸爸，再怎么样，也不能耽误孩子的前程啊。”

说到这里，韩樱子叹了口气：

“但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说，这种事在雪砬子太多了，一年到头不知道多少孩子辍学，我们管也管不过来。”

陈江河能理解那些老师的麻木，在这样的县城里，贫困像一种蔓延的病毒，吞噬着无数孩子的未来，可苏小雅的情况，显然不是单纯的贫困辍学。

“那你怎么突然又想起来找我了？”

如果只是普通的学生辍学，韩樱子大概率会像其他老师一样，无奈叹息，然后继续教学。

韩樱子的脸颊又泛起一丝红晕，仿佛这个消息难以启齿：

“年前的时候，我弟弟韩力，他在县里KTV打工做兼职……他跟我说，好像看到过苏小雅。我家里有每一届师生合影，他认出来了。”

陈江河眉头一挑：“她没去南方打工？在KTV？”

韩樱子摇了摇头，声音更小了，仿佛怕被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听到。

“她不在KTV打工。是……那晚一个老板带来的陪酒。”

陈江河在心里掰着指头算了算，苏小雅今年满打满算，也才十五岁。

十五岁的初三学生，本该在课堂里为了中考奋斗，却出现在KTV还成了老板带来的陪酒。

刑，这情况太TM刑了。

如果不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，一个原本开朗、学习刻苦的女孩，怎么可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变成这副模样？

他脑海中闪过韩樱子前世的自杀结局，或许，这场悲剧的序幕，就是从苏小雅的事情开始的。

“这样吧，你带我去她家看看，如果有什么情况，也好处理。”

韩樱子点了点头，眼里闪过一丝希望。

可陈江河转念一想，又觉得不妥，她不希望韩樱子过度掺合到这件事里：

“算了，这事你别掺合了。剩下的都交给我来处理。”

说着，陈江河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钞票。这是他年前破了红桦镇大案子，单位给的奖金。

“这些你拿着，去买一个便宜的手机。有事随时随地联系我，毕竟你之前惹上了宋老三，我怕这家伙闹出什么幺蛾子。”

虽然宋宝庆现在被他送进了看守所，短时间内不会出来蹦跶。但宋老三可不是个乖乖吃哑巴亏的人，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找韩樱子的麻烦，哪怕这孙子最近消停了，也绝不能大意。

韩樱子没有推辞，默默地接过了钱，攥在手心。

“江河……谢谢你，等我发工资了，就把这个钱还给你。”

“还什么还，你能好好的就行，都是同学，别说客套话。”

韩樱子抬起头，看着陈江河，眼神里带着恳求：

“对了，如果可以的话……替我劝劝小雅，还是回来念书吧。”

说罢，陈江河转身要走，就在这时，韩樱子突然拉住了他的袖口，她的指尖有些冰凉，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：

“江河……注意安全。”

陈江河看着她，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，他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。在这样浑浊的环境里，能保持一颗纯粹的心，愿意为了学生的事情挺身而出，实在难得。

“你的学生有你这样的老师，真是命好。”

陈江河按照韩樱子给的地址，来到了丁家巷胡同，这里属于雪砬子的老城区，一条条狭窄的胡同弯弯绕绕，两旁是上了年头的平房和低矮的筒子楼。

空气里弥漫着煤烟和生活垃圾混杂的味道，这里的筒子楼，是雪砬子最早的一批楼房。

在2005年那个东北棚户区改造才刚刚起步的阶段，能先人一步住上楼房的家庭，条件都算不错的。

哪怕家道中落，也算是之前有过那么一段体面的日子。

陈江河找到了韩樱子说的门牌号，抬手铛铛敲门，敲了好半天，里面都没人应答。

可他注意到，屋里明显刚才有灯亮过，是自己敲门之后突然关掉的，里面有人，只是不愿意开门。

“有人吗？咚咚咚！”

他正准备继续敲的时候，隔壁的门突然打开了。

一个膀大腰圆、脑袋锃亮的大秃头走了出来，穿着一件皱巴巴的背心，趿拉着拖鞋，他一出来就扯着嗓子叫嚷，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：

“能不能别敲了！老子晚上打魔兽，白天睡觉！你再敲，信不信老子一个【冲锋】接【缴械】收拾你！”

陈江河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，啪地一下，顶在了秃头的脸上。

“警察办事！你再叫一句试试？再叫，给你家网线剪了你信不信？”

秃子顿时就冷静了，磕磕巴巴地说：

“警察同志，误会，误会，我……”

“回去睡觉！”